许利平：后疫情时代，中国与马来西亚合作的五个新机遇

lameihua

　　本文根据作者2021年5月29日在《马来西亚对华合作现状与前景》主旨演讲整理而成，文章已获得作者授权。

　　演讲内容回顾

　　马来西亚与中国颇有渊源，两国的联动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彼时，中国的先人就经常从广东、福建两省南下马来西亚。

　　马来西亚的华人众多，当地人流利的中文常常使得外来民众对当地人的身份产生认知困惑。

　　实际上，马来西亚的人口由华人、马来人和印度人组成，其多元化的特点使得马来西亚骄傲地宣称自己为真正的亚洲文明 （the True Asia），并积极开展“亚洲文明对话”活动。

　　当前，马来西亚遭受了疫情的严重冲击。人口仅有3000万的马来西亚近期新冠确诊病例日增超8000例，已成为东盟中病例日增量最多的国家。

　　相比之下，作为东盟最大国家的印尼拥有2.7亿人口，2021年5月28日一天新增了5000多例病例，人口过亿的菲律宾新增3900多例，另一个人口大国越南也仅增几百例。

　　尽管大马政府在疫情初期积极防控，但当前形势却不容乐观。

　　最近，马来西亚政府宣布将于6月1日至14日实行第一次全国大隔离，该隔离较武汉封城而言规模更大。如果新增病例在14日之后没有呈现下降趋势，政府将会进行为期两周的第二期隔离。

　　为什么马来西亚的疫情会爆发式增长？这个现象对未来中马合作有什么影响？我们应当如何判断马来西亚疫情的发展？同时，在中美博弈日趋激烈的背景下，中马应当如何合作？

　　这些都是可以引起我们思考的问题。

　　马来西亚是“一带一路”先行区与示范区。早在“一带一路”倡议落地之前，中马就已经实施了“两国双园”，为后续的双边援助与发展合作提供示范案例。

　　那么，后疫情时代，中马关系走势如何？本文将主要从以下这三个方面入手：

　　中马合作现状

　　中马合作的挑战

　　中马合作的陷阱

　　一、中马合作现状

　　中马紧密合作与马来西亚特殊的人口情况密不可分。

　　马来西亚人口的重要特色是华人占总人口的23%（近1/4），使得华人在推动中马关系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值得注意的是，新加坡70%以上人口是华人。但为什么中新关系和中马关系温差这么大？

　　中新经贸关系轰轰烈烈，似乎比跟中马更深一点，但是从人文交流、政治安全等综合方面来看，中马则更亲近一些。

　　这是因为，新加坡虽然有华人主体，但是马来西亚和中国的政治关系更亲近。

　　新加坡的对外战略更贴近美国，在安全上更加依靠美国。然而，马来西亚外交政策则是在中美之间寻求平衡。

　　华人为了凸显它在马来西亚政治中的作用，所以呼吁加强中马关系，以提升华人在马的地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马关系能够创造很多“第一”。

　　目前，中马合作的现状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

　　两国的政治安全合作进一步深化

　　在政治合作层面，当前的中马关系是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中国和东盟保持着海上东盟和陆上东盟两种关系。陆上东盟主要是中南半岛五个国家，中国与它们建立全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而海上东盟则包含了印尼和马来西亚两个国家，它们也与中国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相继访问了印尼和马来西亚，把这两个国家同时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两国双边关系中的合作更加强调了地区和国际层面的合作，合作领域更加广泛。

　　同时，中马高层互访频繁。两国国家领导人互动良好，部级访问团之间的相互交流也比较多。

　　此外，两国的政党交流在这些年也日渐强化。在此之前，出于华人身份的敏感性，作为参政党的马来西亚华人公会受意识形态的影响，与中国共产党并未建立党间交流。

　　但最近这些年来双方建立了党际交流关系，体现了双方政治合作的成熟度。

　　中马的安全合作主要集中在传统安全领域。

　　2012年两国建立了中马防务安全磋商机制，2019年9月，两国重点针对双方共同关注的防务领域以及海上安全问题建立了海上问题双边磋商机制。

　　双方还在2018年10月开展了名为“和平友谊2018”的海上联合军演。中马两国还联合生产武器，如多用途运输机、多用途直升机、滨海任务舰等。

　　举例而言，滨海任务舰总共四艘，两艘在中国生产，两艘在马来西亚生产，由中方提供技术。

　　同时，两国也积极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开展合作。中国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培训马来西亚的反恐警察，增强双方的反恐技能。

　　在网络安全方面，华为公司在马来西亚设立了亚太总部，每年对1.5万人进行培训，储备网络安全人才。

　　作为非传统安全的重要行为之一，缉毒在中国和东南亚、东盟国家非常重要，而且缉毒也已成为中马跨国犯罪合作的重点。

　　两国曾经联合抓捕在马来西亚走私冰毒的中国毒贩。同时，中马也在通力合作，打击在沙巴、沙捞越地区的电信诈骗与网络赌博据点。

　　2

　　中马经贸合作持续提升

　　前几年，马来西亚曾一直是中国在东盟最大的贸易国，但最近这些年，随着三星把工厂从东莞转移到越南，越南逐渐代替马来西亚成为中国在东盟的第一大贸易国。

　　2020年1-12月，中马贸易额1311.6亿美元，同比增长5.7%。相比之下，中越贸易去年达到1500亿美元，但这并不能反映中越贸易的实际情况，这些数据中主要是跨国公司的内部贸易。

　　相比之下，中马贸易数据则较为实际，双方都很看好两国的市场与经济。

　　中国对马出口564.3亿美元，同比增长8.2%；自马进口747.3亿美元，同比增长3.9%，中国成为马来西亚第一大出口目的地和第一大进口来源地。

　　中国对马来西亚而言是逆差，而对绝大部分东南亚国家是顺差。

　　贸易逆差在很多时候是结构性的问题。近期，美联储加大印钞导致了美元的超发。不断恶化的中澳关系也使得铁矿石的价格被抬高。

　　为了应对这个不利局面，人民币升值明显。为了扭转逆差，中国也进口了一些大宗商品，比如棕榈油，用于制作生物柴油和生产方便面，世界上的第一大棕榈油原产国为印尼，第二大原产国则是马来西亚。

　　2020年1-12月，中国企业对马全行业直接投资10亿美元，同比增长22.6%；马来西亚对华投资7810万美元，同比增长11.4%。中马贸易在疫情时期也有所上升。

　　为什么中国和东盟的贸易在逆势增长？因为中国和马来西亚都是全球医疗物资的生产基地。

　　具体来说，作为橡胶产地的马来西亚成为了医疗物资的生产基地，主要生产手套、防护服等其他重要物资。

　　欧美也逐渐发现，全球的产业链与供应链还被亚洲掌握着，而亚洲主要是中国和东盟控制的区域。

　　目前，中国自马进口主要商品有集成电路、计算机及其零部件、矿物燃料、棕油和塑料制品等；中国向马出口主要商品有计算机及其零部件、集成电路、服装和纺织品、粗钢、铜及制品等。

　　机电产品成为中马双方贸易的主要产品，其中电子产品增长速度尤为明显。同时两国贸易中间产品数额大增，显示出两国贸易互补的特征。

　　3

　　两国人文交流进一步扩大

　　2018年以前，中马双边人员交流每年不到10万人次。截至2018年底，双边人文交流达到420万人次，每周有460个航班往返两国。其中，双方互访的留学生达到2.5万人。中国是马来西亚第三大入境客源国市场，第二大国际旅游收入来源国。

　　二、中马合作的挑战

　　首先，马来西亚国内政局动荡。

　　2020年2月，穆希丁在“喜来登政变”中成功出任马来西亚总理，土著团结党及其盟友组成“国民联盟”政府。彼时的新政府有两大重要任务：

　　对抗新冠疫情；

　　开展经济复苏，以减小在野党对“后门政府”的质疑，并打消民众对于新政府执政水平的疑虑。

　　然而，在野党对新政府的不断攻击和民众的不信任导致马来西亚国内政局持续动荡，疫情治理和经济复苏也因此遭遇障碍，国家对外合作进程拖缓。

　　2021年1月12日，马来西亚元首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停止了国会等一系列政治活动，这意味着穆希丁的总理职位暂时免受来自法律程序的质疑，但这并不意味着在野党的挑战已经停止；相反，在野党领袖一直在催促政府举办大选。

　　其次，疫情对马来西亚的经济冲击巨大。

　　2021年6月1日至14日，全国实施全面封锁，除了必要的经济和社会服务外，其他活动全部关闭。现在每日新增8000例，活跃病例超过7万例，死亡2552人（截至5月28日）。

　　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数据显示，5月25日，马来西亚每百万人的确诊率已经超过了印度。

　　在社区中也已经有来自南非、印度、英国、尼日尼亚等地的变种病毒。截至5月26日，总确诊为533,757例。

　　作为典型的出口导向型国家，马来西亚的对外依存度较高，其经济发展高度依赖稳定的外部环境。

　　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的扩散导致了全球经济乏力和大规模的金融波动，连锁效应下外部的冲击对马来西亚的经济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在全球供应链中，马来西亚提供了大量半成品，其中主要出口产品有棕榈油及棕榈低级产品、电气与电子产品，分别约占总出口的6.5%与35%。

　　同时，马来西亚为外向型经济体，经济对进出口依存度较高，2019年为123.09%，其中，出口依存度为65.34%，进口依存度为57.75%。

　　但目前马来西亚除中国外的主要贸易伙伴如美国、新加坡、欧盟等国家和地区的疫情防控形势仍较为严峻，未能较好地恢复经济活动，所需的进口产品也不同程度地缩减。

　　2020年3月份，马来西亚的出口额同比下降4.69%，其中对美国出口同比下降6.1%。

　　疫情在全球范围的大规模扩散导致了马来西亚外部产品的出口与需求大规模下降，这可能会导致国内大量的工厂关闭，引发潜在的失业潮。

　　面对潜在的失业潮、不明朗的经济前景，民众的收入预期与支付能力降低，可能会改变自身的消费行为，这将对零售业造成剧烈冲击。

　　根据亚洲开发银行对2003年非典疫情的观察，零售额增长每季度下降约3%。

　　出于新冠疫情的爆发时间长以及波及范围广的特点，这种负面影响会更大。

　　以马来西亚汽车行业为例，在行动限制令、消费者信心不足等因素影响下，从2020年1月至3月的汽车累计销量比去年下降了25.59%，降至106,428辆，这对汽车行业来说也是艰难的一年。

　　同时，中马的关系受到了地缘政治影响。

　　美国利用“印太战略”，不断拉拢马来西亚，迫使其在中美之间选边站队，企图与盟友合作围堵中国。

　　美国利用南海问题，挑拨中国与马来西亚关系，试图“火中取栗”。

　　2019年12月12日，马来西亚政府向联合国提交了一份与南海有关的文件，希望安理会能够同意马来西亚在存在争议的南海区域中划出一块属于该国的经济专属区。

　　马来西亚这一行动与越南等南海周边国家遥相呼应，这均体现了美国在背后作祟的因素。

　　三、中马合作的前景

　　总体而言，中马合作的前景还是比较乐观。

　　虽然中马关系在现阶段受到一些影响，但是两国在后疫情时代还有一些新机遇，以推动双方的合作。

　　后疫情时期，中马合作不仅契合双方的共同利益，能够惠及双方的民众，而且对地区一体化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也丰富了中马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内涵。

　　疫情这一特殊事件让中马双方有机会巩固和提升原有的合作领域，包括共建“一带一路”、共建“东盟东部增长区”、深化人文交流、提升地区与国际可持续发展合作。

　　除此以外，疫情也给中马双方带来了新的合作领域，包括公共卫生领域、数字经济合作领域等。

　　中马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双方需要抓住机遇，深化紧密合作，共同重建后疫情时期国际关系，为亚洲群体性崛起塑造良好的地区和国际环境。

　　具体分析，中马两国可以在五个方面开展合作：

　　1

　　双方可以把握卫生合作的机遇

　　“中国-东盟中心”专门在徐州召开了中国-东盟卫生合作的国际研讨会，与会大使感谢中国在疫情期间对马来西亚提供了很多援助。

　　疫苗已成为最终战胜疫情的利器，是下一步国际抗疫合作的重点。

　　随着中方疫苗半成品陆续运抵吉隆坡，马来西亚将成为本地区继印尼之后第二个同中方开启合作的国家，标志着双方疫苗合作进入新阶段，迈上新水平。

　　中马疫苗合作将惠及更多地区人民，切实提高疫苗的可及性和可负担性，以实际行动抵制“疫苗民族主义”。

　　双方还愿意加快实施人员往来“快捷通道”，探讨开展健康码互认，实现范围更广、效率更高的人员流动，让“常来常往”重新成为两国民众交流的常态。

　　同时，中医也在这个特殊时期走出国门，向马来西亚传播中国智慧。

　　2020年10月31日，国际中医药交流会以视频在线方式在马来西亚槟城举办，中马两国及国际中医业界人士汇聚一堂，共同探讨“后疫情时代”及“大数据时代”中医药面临的挑战与机遇。

　　2

　　中马需要积极探索电子制造合作的机遇

　　马来西亚是全球电子制造业强国，为世界第三大电子制造基地，是中国进口的集成电路芯片的第二大来源国。

　　马来西亚占全球后端半导体产业的13%，其中槟城占8%。

　　全球微处理器装配商的40%出货量来自槟城，包括英特尔、通富超微（TFAMD）、亚德诺半导体（ANALOG DEVICES）、爱德万测试（ADVANTEST）、博通（BROADCOM）等；

　　在槟城设厂的全球知名电子制造服务（EMS）厂商包括伟创力（Flex）、捷普（JABIL）、新美亚（SANMINA）、贝莱胜、奔马（Benchmark）等。

　　LED（发光二极管）厂商包括欧司朗、亮锐（LUMILEDS）等；存储厂商包括威腾电子（Western Digital）、闪迪（Sandisk）等。

　　其中威腾电子是2017年马来西亚最大出口商，出口额200亿马币，占全马总出口额的2.3%。博通2018年预计出口额达650亿马币，约占全马总出口额的8%，成为马来西亚最大的出口商。

　　现在的“中国芯”只能做到28纳米，若要达到10纳米、7纳米的标准仍然道阻且长，即便可以生产，其成本也是不可控的，“中国芯”也没有推向市场的能力。

　　在中美科技脱钩的时代，马来西亚将是中国未来合作的方向。

　　任何科技创新绝对不是一个国家闭门造车能够完成的，所有顶尖的科技创新一定是全球的、多元的，只有多元才能创新，一元很难做到创新，马来西亚有能力吸收全球的人才。

　　中马电子制造合作的发展离不开槟城电子产业。

　　槟城电子产业受西方企业主导，以外资企业、特别是美国等西方国家电子厂商为主。外资企业可以带动当地企业发展，产业链及相关配套日趋完善，实现良性循环。

　　同时，该产业的后端半导体相对发达，主要集中在以硅为基础的产品研发与制造。

　　目前槟城已成为全球最大半导体后端工艺和测试基地之一。该地研发水平相当高，并开始向产业链两端延伸并向外延发展。

　　2016年，中国通富微电股份有限公司耗资3.71亿美元，收购超威半导体公司槟城和苏州两地全资子公司85%的股权，此举使通富微电公司跻身世界一流芯片封装与测试行列。

　　由于槟城地理位置优越并有发达的半导体产业，中国晶澳太阳能控股有限公司和晶科能源控股有限公司分别投资1.6亿美元和1亿美元在槟城建厂，并将槟城打造为重要海外基地。

　　双方利用RECP落地机遇，开展电子制造合作，化解美国对华的芯片封锁风险。

　　3

　　双方要重视数字经济合作的新机遇

　　在疫情常态化的背景下，数字经济逆势上升，比如远程办公、在线教育快速发展，共享工厂、智能制造等新业态方兴未艾。

　　中马企业家可以利用2020年中国与东盟数字经济合作年，充分挖掘彼此的潜力，开展在线教育、在线医疗、共享工厂、物联网、智慧城市等方面的合作。

　　4

　　中马要注意可持续发展合作的新机遇

　　2021年是中国与东盟可持续发展合作之年。根据“十四五”规划，自2021年中国将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将是发展的重点领域之一。

　　中马双方可以在减贫、能源、环境保护、气候变化、灾害管理等可持续发展领域开展务实合作。特别是在清洁能源、新能源汽车等领域具有很强的市场合作空间。

　　5

　　双方要把握区域合作的新机遇

　　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为中马深化区域合作开辟了新的空间。

　　东盟东部增长区是中国与东盟升级合作的重要路径之一，也是中马合作的新增长点。

　　中马在东盟东部增长区合作具有政治优势、区位优势、资源优势和人文优势。双方可以在能源、基建、交通和人文四个领域开展卓有成效的合作。

　　沙巴与沙捞越等重要地区地广人稀，雨水量大的特点不利于当地种植蔬菜。

　　马来西亚政府可以学习海南，通过大棚来推广蔬菜种植，成为中国的合作伙伴，向中国出口蔬菜。

　　农业与渔业的合作也会成为未来的发展方向。

　　展望未来，中马可以在互联互通的基础设施、热带农业、海洋经济、旅游等方面开展深度合作，提升中马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水平，在国内国际双循环中占得先机。

　　此外，中马在养老、育幼、金融保险等现代服务业领域也面临新的合作机遇。

　　当前，马来西亚政府颁布了最新政策，规定外国人有权在马来西亚买房，享有999年的土地产权。第二家园计划吸引了众多中国人前往沙巴与沙捞越投资办厂。

　　金融保险业方面，太平保险公司已经进军马来西亚。同时，马来西亚拥有世界领先的心脏病科医生与技术。

　　以养老服务业为例，根据中国云南省昆明制定的《昆明大健康发展规划（2016—2025年）》，昆明将被建设成为健康养老示范基地，面向东南亚和南亚开放，通过招商引资打造全领域养生养老基地，推动当地大健康和养老服务业发展。

　　该地已经和马来西亚多家健康企业达成合作，举办多次养生养老产业博览会，这也预示着在该领域，中马双方有望展开更加深入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