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霞：新中国70年的经验与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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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言

　　疫情冲击加上美国的逆全球化趋向给中国经济的外需部分造成的影响已经开始显现。那么，能不能通过启动内需型经济来拉动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呢？个人认为不能乐观，为什么？经济循环的根本逻辑是高度浓缩的GDP公式：储蓄—投资=出口—进口。这个八字公式是经济学的底层逻辑，清晰地展示了内循环和外循环的关系。本文先回顾了建国以来各个历史时期的经济金融政策，看看我党是如何领导中国人民成功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崩溃了一个又一个“中国崩溃论”。这个提纲契领的回顾，会帮助大家认识到依赖内循环寻找新增长点可能引发的副作用。看清了这一点，也就明白未来的经济之路该怎么走。

　　新中国70年，我们是如何在几乎一无所有的废墟上构建起全产业链的经济地基的，如何奇迹般地持续增长了70年？如果用一句话来解释这个奇迹，那就是：每一届领导人都面临着不同时期的主要问题和主要矛盾，党中央始终抓住了主要矛盾，在解决了核心问题的同时，稳步推进经济增长。每一届核心领导人像跑接力赛，目标就一个：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回顾前70年所走过的历程，对回答中国经济向何处去有很大的帮助。

　　（一） 前70年的经济之路

　　1）1949—1979

　　国情：新中国成立之初，国家刚刚结束了鸦片战争以来的百年屈辱，国民经济遭受了百年摧残，国穷民瘠，百姓没有储蓄，国家没有黄金储备，技术人才储备很差，人均资源很贫乏，重建经济所需的资源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同时还要面对西方的全面封锁 （后来则面临美苏两大集团的封锁）。老一辈革命家很清楚，国民党迅速败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通货膨胀，建设新中国，既要找到建设资金来源，又不能拉动通胀，经济建设和控制通胀两手都要硬，怎么办？

　　老一辈革命家的破解之道

　　其一，资金使用上，人民银行和财政部合二为一，从而解决了经济建设所需的资金来源。

　　其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也就是以投资工业生产和基本建设为中心。

　　其三，用硬手腕保证物价稳定，就要全面实行统购统销，把百姓需求控制在保证基本生活需求的范围内，严控市场经济对物价的冲击，保持物价稳定成了第一要务。当时银行和财政是合二为一的，居民储蓄自然就是国家的负债；国家要在没有大量举债的前提下大量投资建设，控制百姓消费需求和储蓄增长就是控制通胀的必要手段。

　　中国有重商传统，主席通晓历史，而且当年在苏区主管经济时，主席就用政府投资带动的手段来活跃市场，怎么可能不知道市场经济对财富效应的好处？但是，要用银行信贷大搞经济建设，搭建国民经济和国防军工的四梁八柱，就必须严控通胀，严控资金流向市场，流向消费。这个时期，共和国能不能成功的关键，就看能不能控制通胀。为了控制通胀，中央只能采取统购统销、抑制市场经济的政策。

　　统购统销只是基于当时国情的权宜之计，不能理解成社会主义经济治理的主要方式。当时只有实施统购统销的经济和货币政策，才能做到既不引发通胀、又能集中财力办大事，才能在百年废墟上建起工业地基。

　　新中国做到了！共产党不仅带领中国人民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经济奇迹，还成功地解决了过去几千年都没有解决的货币与经济之间的扭曲关系。要知道，几千年的王朝时代，中国因为没有完成现代经济金融革命，国家财政始终处于货币供应不足的状态，根本原因是没有理清发展经济与金融货币之间的关系。直到新中国，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必须强调，前30年这套货币运行方式，是一个非全球化场景的封闭式经济的货币模型。今天，中国经济不仅离不开全球化，甚至要主导经济全球化，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照搬前30年的金融货币模式。本文是一篇短文，无法展开，我会在后续文章中专题论述。

　　2）1979—1989

　　改革开放后，逐步放开市场经济、私营经济，这是十几亿人口的需求大迸发。当时人民币与外币兑换还是双轨制，人民币汇率也是双轨制。1979年美元兑人民币汇率为1:1.55；1989年达到1:3.76；这个3.76还不包含外汇额度价格，加上外汇额度的成本，汇价已经到了8元以上，人民币购买力10年间降了5倍。物价上涨加汇率和市场价格双轨制，导致官倒盛行，钢材几乎一天一个价。10年的经济改革，社会主义道路被质疑，加上通胀失控，改革开放能否成功、社会主义制度能否继续，都在经受重大考验。我们必须回答：社会主义该向何处去？

　　3）1989—2002

　　此时中国经济面临三大难题：

　　① 如何抑制通胀

　　② 如何坚持社会主义道路

　　③ 如何突破西方封锁

　　党中央的化解之道：要保证在抑制通胀的前提下提高国民收入，就要从外部要资金、要市场。鼓励外商直接投资，鼓励三来一补的对外加工产业，从全球找需求、找资金以提振经济、提高国民收入。同时，鼓励乡镇企业来替代国企的生产力，用外资和集体所有制促使国企从以生产为中心逐步过渡到以市场为导向的经营模式。在此进程中，事关经济命脉的国企不仅没有削弱，还得到了加强。

　　从发达国家要资金、要技术、要市场是这13年必须要走的路，也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实现经济突围的最佳选项。

　　因为有了前40年所搭建的工业体系，此时吸引全球资本投资中国才成为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开放市场之后，经济可以很快启动和腾飞。2001年中国加入WTO，为中国建立全产业链的工业体系、最终成为超级全球工厂提供了外部条件。

　　4）2000—2012

　　有了前50年发展的工业地基，加入WTO之后的10年是中国经济结出硕果的10年。最大的成果之一，就是中国的外汇储备从2,800亿美元增长到33,000亿美元。这3万亿外汇储备是中国的国际支付能力，是国家金融安全的防火墙，是中国引领全球化的话语权，也是我们摆脱债务美元枷锁的资本金。可以说2000～2020这20年是美国走向衰落的20年，是我们走向全面胜利的20年，如何高估这20年都不为过！为了这个伟大的突破，我们承受的一些发展中的问题和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20年，是百姓平均收入迅速增长的20年，除了房价上涨过快，其他物价都在安全范围之内。为什么国民储蓄增长的同时，还能做到物价可控？ 因为是强大的基建投资和持续增长的外部需求的双引擎拉动了国民经济增长。关键词：内外需求双引擎。如果没有外部需求的支持，只靠铁公基投资，经济成长一定伴随着高通胀的风险。这20年也是美国全面产业空心化的20年。国内不生产，物价还很稳定，是因为支持美国内部需求的资金来自外债的供应，而不是来自国内超发货币。如果没有稳定的外部资金和大量的廉价进口商品，美国早就通胀了。

　　（二） 百姓收入增长遇到了瓶颈

　　过去70年，我们创造了经济奇迹，但也必须承认，经济繁荣的背后也积累了很多问题。当下的网络流行词是“内卷”和“阶层固化”。低收入阶层生活拮据，中产阶级充斥着阶层固化的焦虑。要让各个阶层重新燃起对未来的希望，就必须保持经济稳定增长，只有在经济增长的前提下，才能解决过去30年经济发展中积累的问题。有能力做大经济蛋糕是解决问题的前提条件。

　　1）当前面临的严峻经济形势

　　其一，疫情导致全球总需求见顶，而且疫情对全球经济的打击是长久的，不能继续指望欧美需求复苏。

　　其二，美国的债务不可持续，而且已经出现逆全球化倾向，美元支付危机近在眼前。

　　其三，依赖基建投资和房地产已经无法继续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

　　其四，贫富分化严重。

　　2）选择经济突围方式的一票否决制：抑制通胀

　　任何经济调整的策略都有副作用，讨论如何突围有一个一票否决制，即选择的经济增长方式绝不允许带来通胀。回答中国经济向何处去这个战略问题，笔者先回顾已经走过的70年，就是要提醒大家，严控通胀必须成为经济决策的基本出发点。

　　中美对决，通胀是胜负手。谁先通胀谁先死。中国唯一的敌人是通胀，不是美国。美国经济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一阵强风就能吹倒。思考刺激下一轮经济的增长点，关键是要在保证物价稳定的前提下，提高百姓的收入和幸福感才是出路。要稳住物价，就必须考虑经济增长的引擎来自哪里。

　　上面总结的四个问题中，两个来自外部环境，两个来自内部环境。本文不谈如何缓解贫富差距，只谈如何做大蛋糕。蛋糕做大了，分配问题相当比较好解决。

　　简单地启动内需能不能解决这四大问题，我的回答是：不能。绝不能通过简单地刺激需求来增加内需。扩大内需是个系统工程，先要做好产业分类，疏通各个环节，使内需产业链逐步进入良性循环，久而久之，民众收入增加了，内需市场自然就扩大了。简单地刺激内需，一定会拉动通胀。通胀是致命的。

　　如何推动经济进一步增长，提高百姓收入，我们就要问一下：钱投到哪里，才能既推动外部需求的增长，又不会拉动内部通胀？

　　钱要花出去，要做大全球经济蛋糕，提高百姓收入，不能眼睛只朝内看，而是要继续开拓外部市场需求。欧美经济走向衰退是必然的，我们投资的方向只能面向低收入国家，即一带一路。

　　3）经济突围之路：推动世界元落地，投资一带一路，推动后美元时代的到来

　　全球化的今天，我们的着眼点要刺激外部需求，靠外部需求来提升百姓收入才不会带来通胀。

　　拉动一带一路的需求是副作用最低的选项。而且，搞离岸投资，我们有钱有资源，不难推动。关键在于，拉动一带一路需求，我们要借鉴前30年的经济模式，也就是追求一带一路上规模，从而推动全球去美元的投资效应，不能一上来就简单的以效益为中心。去美元的过程，就是要消耗自己的外汇储备来刺激外部需求的增长，支持国民收入继续提升，这样才能逃离美元陷阱，完成中等收入跨越。逃离美元体系和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是一对相辅相成的战略目标。我们没能力主导自己的离岸货币体系，就不可能跨越“中等收入陷阱”。所谓“中等收入陷阱”本质上就是美元陷阱，只是西方经济学为了掩盖不平等的国际经济关系生造出来的一个名词。

　　中国有3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这是投资一带一路的资本金。3万亿美元的离岸储蓄至少可以拉动10万亿美元的投资。受国际收支平衡原理制约，离岸资产不能拿到在岸来花，我们就用这些离岸储蓄去投资一带一路。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马霞：断供美元），就当我们的外汇储备被美元崩盘打水漂了，本着花一分赚一分的心态去投资一带一路。这样我们不仅可以经济突围，还可以趁势撂倒美元。能不能做到，完全可以！我的《天下货币》有详细的论证，并做了沙盘推演。

　　美元倒了，全球化就没了搅局人，这时我们才能重构全球化。国民收入的第二轮提升，要从全球化寻找资源。眼睛只向内看，有拉动通胀的风险。

　　4）如何化解后美元时代的副作用

　　推进后美元时代，有没有副作用？有。有办法化解吗？有。

　　主动推进后美元时代必然导致美元贬值，美元贬值将拉动美元计价的原材料价格上涨，从而拉动全球通胀。

　　化解之道

　　对内：我们只要控制原材料价格的涨幅低于美元的跌幅，也就是保持人民币升值的幅度能抵消进口物价的上涨，就能控制这一轮通胀。而且国内的基建搞得差不多了，原材料价格上涨对国内通胀压力有限，真的价格失控了，我们可以减少投资，减少国内的原材料需求。

　　对外：我们要助力一带一路的重点投资国与世界元汇率挂钩，这样就能有效抑制一带一路国家的通胀。即便原材料价格有些上涨，也有利于一带一路国家的经济景气度回升，从而产生赚钱效应。有了赚钱效应，华尔街就会蜂拥而至，从而营造全球金融资本一起投资一带一路的氛围。简言之，只要一带一路国家与世界元成功挂钩，推动去美元就会利大于弊。

　　结论

　　每一届领导人都有难处，都有要解决的主要问题。只要纲举目张，抓大放小，我们就能继续创造奇迹。外汇储备是我们可用的金融资源优势，我们要用自己的优势来断供美元，这是经济破局的突破口。

　　寻找新需求，一定要从开发一带一路下手。我们一定要下决心去美元，做大蛋糕，推动全球离岸资金投资一带一路，给美元釜底抽薪。只有铲除了美元这个全球经济的吸血鬼，中国经济才能迈上新台阶，经济全球化才能海阔天空。

　　马霞

　　2021年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