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桥智库：蛋壳造孽逼死大学生，该追究谁的责任？

lameihua

　　自蛋壳公寓爆雷以来，很多朋友就让我写一写，因为早在2018年的时候，我就写过几篇批评长租公寓行业的文章。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直没有顾得上，不成想蛋壳里的风暴愈演愈烈，居然逼死了人命，还是一个刚毕业尚未找到工作的大学生，我们的年轻人居然就这么被当代“黄世仁”们逼上了绝路。

　　2020年12月3日凌晨三点零七分，广州天河广场天宝阁18楼1802房，蛋壳公寓租户钟春源发了人生最后一条朋友圈：

　　而此时此刻，他的三个室友都还在梦乡沉睡。半个小时后，离小钟房间最远的舍友起床上厕所，推开门发现整个走廊都是烟。搜寻一圈后，他发现浓烟是从钟春源房间的门缝里不停地涌出的。

　　他敲门无人应答，大声拍门，大声喊叫，还是无人回应，而他又钟春源房间的密码，开不了门，只得立马叫醒了其它两个室友，跑到楼下通知了物业保安，并报了火警。十分钟后，警察、医生和消防员先后赶到。他们一来就问小钟室友们，房间内是不是少了个人？

　　直到这里，他们才发觉钟春源已经从18楼一跃而下，选择了逃离这个不堪重负的世界。出生于2000年的钟春源是个00后，今年刚好20岁，他是广东惠州人，今年刚从一所职业技术学院毕业。九月份，他和蛋壳签了一年的租约，这是他噩梦的开始。

　　这间三室一厅的公寓，蛋壳按照长租公寓运营商的惯例，把客厅隔断成了一个卧室，整个房间塞进去了四个租客，钟春源的小窝只有十平米，除了衣柜、床、桌子和空调，别无他物，因为没有工作，他选择了蛋壳的租金贷，租金加利息等共计每月1450元，一年近18000元。

　　我们知道，今年是大学生毕业高峰，总共有890余万大学生毕业(《被时代暴打的后浪需要更多的关怀》)，叠加疫情后的经济困境，工作很不好找。据室友回忆，租住在天宝阁的三个月里，他其实很努力地找工作了，但一直处于待业状态，偶尔出去面试，其它大部分时间窝在屋子里投简历，打游戏。经常在朋友圈里分享英雄联盟等游戏。

　　9月份的一天，他曾经在朋友圈发过一条找工作的聊天截图，说“又想骗我进工厂。”可见，钟春源在找工作的过程中也受过不少欺骗和挫折。一般来说，现在的职业学院的学生从大一大二就开始实习，大三就开始找工作了。可能是因为家境贫寒，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他步入社会各种不顺。

　　其实，就在钟春源入住后没多久，就相继传出了蛋壳公寓暴雷的消息，室友们听说许多租户真的被房东赶出去了，也都焦虑不安。据钟的室友回忆，11月25日或者26日，公寓的大门上出现了房东贴的通知，他说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收到租金了：

　　其中最狠的一句就是“限你们看到通知后，一周内搬离本房间。”按照房东的这个最后通牒，最后期限也就是12月3日或12月4日。并且在此期间，他们也都收到了房东的微信消息，一周后，要么交房租，要么走人！

　　自今年7月蛋壳公寓创始人高靖涉嫌侵占国资被警方带走后，类似这样的，其实早已经普遍发生在蛋壳的房东和租户当中。一直到钟春源纵身一跃，这个问题才得以缓解。

　　在钟春源跳楼不到24小时后，蛋壳公寓租金贷的合作银行微众银行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蛋壳租金贷客户退租后，与我行签署协议，将退租后蛋壳公寓所欠客户的预付租金，用于抵偿客户在我行的贷款，然后我行结清该笔贷款。蛋壳租金贷客户不用继续还贷，也能结清贷款。政策落实前，微众银行还保证不催收、不扣款、不计息、不影响信用。

　　这条安置政策让很多蛋壳租户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们应该感谢钟春源。是钟春源的以死相抗，舆论哗然，才逼得高傲的资本迫不得已低头。亦或许全中国的租房客将来都应该感谢钟春源，若此事能引起政府重视，重新修订租房管理政策，就像当年的孙志刚事件一样，我们不能让钟春源白死，让他的血白流。

　　其实早在12月1日的下午，钟春源突然和室友说，我要回老家了，在这里又要房租又要吃饭，还要水电费。回去打工两个月就能还清租金贷了，到时说还就还了：“不影响我征信。”

　　“征信”说明钟春源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这世界上绝多大多数的自杀，都是为了捍卫自己做人的尊严！

　　同时，这个“征信”也是迫使微众银行让步的关键。因为据蛋壳披露的数据，在全国13座城市有42万间房子，至少有50万租客牵涉其中。若不及时解决，这个冬天或将有数以数以万计的年轻人被迫搬离，或者与房东对峙。若任由矛盾激化，结果肯定还会发生命案，不是租客被逼逃楼，就是奋起反抗，有房东被杀。到时候微众银行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蛋壳公寓是长租公寓里面的龙头企业之一，并且在今年1月在美国成功上市，上市当天的市值高达27亿美元。

　　上市当天，它把一个为年轻租户们准备的实景样板房，搬到了纽交所门口。当着全世界的面，蛋壳创始人高靖说，他希望为每一个身处异乡的年轻人，提供一个温暖的壳。

　　而仅仅10个月后，那个身处异乡的年轻人钟春源，不但他住的蛋壳碎了，连同他的心，他的身体也一齐碎了。而这一切的发生，其实早已经注定。

　　早在两年前，2018年8月，我爱我家的副总胡景晖就曾预警过长租公寓的爆雷，结果他这个吹哨人却被直接开除了。然后，有良知和担当的胡景晖随后干脆开了个新闻发布会，他在发布会上直接说：

　　“以自如、蛋壳为代表的长租公寓运营商以高出市场价20%至40%的价格争抢房源，导致售房成本直接上升，这一行为严重违背市场规律！”

　　“中国前十大长租公寓将有一半会陆续爆仓，一定比P2P爆雷更厉害！”

　　其实就在他的新闻发布会后没多久，全国各地就陆续传来了长租公寓爆雷的消息，当时我也写了文章批判。可惜的是，即使闹出来了这么大的舆论风波，我们的有关部门还是没有引起重视，而作为吹哨人的胡景晖也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待遇。

　　那么到底谁应该对钟春源之死和蛋壳爆雷负责呢？首先当然是蛋壳公寓的创始人团队，他们其实做的不是租赁服务，而是金融诈骗的庞氏骗局，崩盘早已经注定，哪怕他们在美国上了市。他们骗了房东，骗租客；骗了装修公司，骗银行；骗了社会，骗政府，最终把自己骗到牢子里面去了。

　　蛋壳创始人高靖已被捕

　　因此蛋壳公寓的创始人团队是第一责任人。但是仅仅止于此吗？那些帮助他们作恶的人，有没有责任呢？当然是有的。

　　首先是幕后的资本，在蛋壳公寓起家以后，多家资本机构向蛋壳公寓提供了数十亿元的融资，这才支撑起蛋壳公寓的快速扩张，短短几年时间，就扩张到了13个城市，42万间房子，没有资本的推手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而这些资本在推动蛋壳上市，获取暴利以后，吃干抹净，迅速开溜，留下一地鸡毛给房东、租客和政府，当然应该追究他们助纣为虐的责任，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带血的利润吐出来，以示惩戒，不然的话，类似的事情还会层出不穷。

　　目前美团，京东，阿里等围绕生鲜市场展开的补贴大战，跟长租公寓如出一辙，政府也该及早管管了，不然还没从疫情中缓过来的亿万菜贩和个体户的生计都没有了，社会也要出大乱子的。

　　其次是银行，在蛋壳公寓爆雷以后，银行虽然也是受害者，尤其是在钟春源自杀以后，微众银行也拿出了缓和矛盾的诚意。但是这显然远远不够，因为微众银行也是有责任的，它没有控制好风险。在银行的房地产借贷业务中，一般都是会绕开中介。

　　比如说，地产商拿地的贷款，银行会直接打给政府，而不是打到地产商的帐户，以免地产商挪用；给地产商的开发贷款，银行也会控制风险，直接打给材料商或建筑商等等，以免地产商挪用或卷款潜逃。

　　在蛋壳公寓的案例中，投资机构和银行是明显知道其中的风险的。银行不应该把租客的租房贷款按年直接付给“蛋壳”，而应该按月付给房东。正是因为银行没有把好关，才会使蛋壳公寓的骗子们有空子可钻，铸成大祸。而微众银行自己也自食苦果，也应该受到政府的追责和惩罚。今天中国银行因为原油宝被罚5000多万，就是一个例子。

　　还有就是政府也有责任，保障居民的衣食住行等民生福祉，使全体人民免于冻饿和困顿本来就是政府的责任。现在政府把一切都推给市场，任由资本兴风作浪，这锅没法甩。

　　而且在胡景晖提出长租公寓必将爆雷，其惨烈程度将超过P2P以后，政府仍然毫无作为，坐视一家家长租公寓爆雷，从2018年胡景晖发出惊世预警之后到现在，已经有超过170家长租公司爆雷，以每家涉及一万租客计算，就是至少170万租客，更何况还有蛋壳这种牵涉到50多万租客的巨无霸！

　　安居才能乐业，希望我们的政府部门以此为契机，彻底反思和整改租房市场，真正建立起租售并举，满足全体人民住房需求的健康和谐的房地产服务市场，严厉打击各种金融诈骗和投机炒作，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

　　钟春源死了，我们不能让他白死，不能让他的血白流。再也不能让嗜血的资本在吸干年轻人的血汗之后，还要吞噬掉他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