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121]浮华与殷实：不同的模式定型为不同的社会

lameihua

　　大家好。

　　今天我们讲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想了这么一个题目，叫“虚华与殷实：不同的模式沉淀成不同的社会”。

　　为什么想出这样一个题目呢，因为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们这些年确实发展的很快，但是问题也是比较多的，问题在什么地方，好像想来想去也很难捋出一个头绪来，特别是用一个学术的术语来概括的话，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学术的术语。我就不由的想到一个比方，这个比方就是过日子，就是说社会的发展就有点像人们过日子一样，人们过日子，不同的家庭、不同的个人是有不同的过法的，而这个不同的过法到最后就沉淀成不同的家庭的状况。比如说过去有一个词，叫殷实，比如说家境殷实、殷实之家，什么叫殷实，为了准确一点，我还真的去查了词典，它最主要强调的是富裕、厚实的意思，有时候我们说一个家庭是殷实之家，是说这个家庭一定是很有家底、家底很厚实，形象一点说，人家打扫箱底都能打扫几两银子出来，这是说过去人们讲的那种殷实之家。而殷实之家一般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高调，但是它的实际胜于外表，里子胜于面子，这是一种。还有一种正好跟它相反的，我这里把它叫做是虚华或者是浮华，什么叫虚华，大体就是说华而不实的意思，或者说它的外表要胜过里面的实际，面子要胜过里子，浮华的意思也差不多，大体是说讲究表面上那种华丽或者是阔气，往往是指一种虚浮不实的荣华富贵。这都是就人们过日子来说的，一个社会的发展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含义、有同样的差别呢，这是很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我们可以先来看一个现象，世界上人均GDP的排名，我查了一下是这样的，第一名是卢森堡，第二名是瑞士，第三名是挪威，第四名是爱尔兰，第五名是冰岛，第六名是卡塔尔，第七名是新加坡，第八名是美国，第九名是丹麦，第十名是澳大利亚，如果把中国的澳门特区专门拿出来也排进去的话，应该是排在第三，但是因为它是中国的特区，所以它就不参加这个排名了。从这个排名当中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国家的风格，从外观来看很不一样，特别是北欧的那些国家，相对来说都是比较低调的，但是实际上他们的人均GDP很高，生活很富裕，它也不怎么摆排场，在外表上也不显得很奢华，甚至人们把钱也不特别当回事，而是更注重生活的实质。相反的，像卡塔尔、阿联酋、沙特阿拉伯，这些富裕的石油国家就不一样，在这些国家，你把具体的内容虚化一点的话，好像各个地方都在堆钱，都在堆金银，都在显示它的财富。为什么会这样呢，可能首先的一个原因是和他们富起来的时间的长短有关系，原来在美国有一个说法，是说老钱和新钱不一样，老钱比较低调，新钱比较张扬。实际上在发达国家之间有时候也可以看出类似的差别，比如说美国和英国，这两个国家比的话，美国是富起来相对时间比较晚的国家，也可以看到它外表上就有点财大气粗，也比较张扬，而英国是最早富起来的国家之一，英国的富裕是和它的工业化的过程、包括海外殖民的过程分不开的，所以英国有很多的富人，其中有的都已经富了多少代了，是祖上传承下来的。日本的情况比较特殊，日本应当说是从发展时点上来说更晚的国家，但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发展的速度确实是非常快，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也是非常的张扬，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要买下来，但是大家都知道后来因为国际国内环境的变化，日本的发展遇到了问题，虽然这些年实际上它调整的很好，但是总体来说它已经进入一个比较低调的状态，特别是和我们比较一下的话，就更是明显。我说这些是为了想说什么呢，还是想说我们自己的问题，因为别人好不好，跟我们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关系，但是它毕竟是比较间接的，而我们自己的问题和我们的关系是更直接的。

　　前面我们说过，在过去四十年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我们发展的速度确实是比较快的，但是这个发展有一种明显的我前面说的虚华和浮华的特点，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有和其他国家比较相近的那些方面，比如说我们也是刚刚富裕起来，有点钱就比较容易张狂，这都是共性的东西，可以说也是人性当中的一些共同的弱点。但是这里我想强调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虚华它有一个很独特的因素，是什么呢，我觉得就是财富在社会分配的状况。大家知道在过去四十年的时间我们确实创造了很多财富，但是财富的分配明显是偏向于国家和政府一边，所以有人说这种模式是一种国富民穷的模式。这话虽然难听一点，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事实，对于这个问题中央党校的周天勇教授曾经做过一个研究，他的研究表明，广义的税赋，就是说政府每年从社会当中能够拿走多大份额的财富，按照他的研究是在30%出头，也就是说在过去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一般的民众、一般的老百姓对财富的分享的比例是偏低的。而且在这当中还有一个情况，就是一般的民众这些年家庭的负债越来越沉重，在2017年中国居民部门的债务占居民可支配收入的比重已经达到了107%，这点在现实生活当中也可以发现，现在很多家庭的财务状况确实不怎么好。

　　当然从积极的角度来说，财富集中在国家的手里，有利于集中力量干大事，但是造成的隐患也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现在我们要特别考虑两个东西，一个是现在我们在经济上正是上一个台阶的时候，这实际是一个消费升级的过程，而这个台阶能不能上去，直接关系到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动力，这是我觉得要考虑的一个因素。第二个因素就是在将来我们确实可能要面临一些非常棘手的问题，比如说养老的问题、育儿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如果光靠国家实际上是不行的。

　　这样就让我不得不想到前面我说的这个词，就是殷实，我觉得在我们的发展当中，应当有这样的理念、应当有这样的意识、应当有这样的目标，这就是殷实。殷实意味着什么呢，首先要藏富于民，在我们发展的过程当中，要使得居民、使得老百姓能够成为拥有这些财富的最主要的主体，同时也意味着对于老百姓手里已经有的这些财富，要保障它的安全性，要防止利用公权力来剥夺这些财富，还有一个，我觉得前些年我们有一个很好的理念，叫增加居民的财产性收入，我觉得应该重提这个理念，我的意思就是说通过这些把我们这个社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殷实的社会，这样的社会才可能有持续发展的动力，即使是在遇到风险的时候，这样的社会也有更强的抗御风险的能力。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