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96]中国与世界的十大困惑，你怎么看（三）

lameihua

　　大家好，今天我们接着讲“十大困惑”。

　　先说明一句，开始的时候，我本来估计这个“十大困惑”讲三次应该就差不多了，所以我把它分成上、中、下三集，第一集原来就叫上，但是现在看好像三次讲不完，所以就把它改成一、二、三、四集，可能总共得讲四集，那有的朋友可能会说，那你每一集稍微讲长一点不行吗？真的不行，有时候稍微长一点，我就传不上去，文件可能就太大，所以我们就还是讲四集吧。

　　今天是第三集。那么从第六个困惑说起。

　　刘教授讲到的第六个困惑叫：全球范围内民主真的在衰退吗，专制真的在回巢吗？

　　刘教授首先他列举了一系列的事件，比如说，在美国，特朗普当选，在英国是英国脱欧，在法国是黄马甲事件以及所演变成的街头暴力，然后从一个更大的范围来看，从匈牙利到俄罗斯再到土耳其，好像这些国家的民主都在削弱。那么与民主的衰退相伴随的，是人们可以看到一种“强人政治”的兴起。普京统治俄罗斯已经二十多年了，而土耳其，在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看起来已经是已经拥有比较好的民主制度了，但是现在也是在实行强人统治。他还举了个例子，像匈牙利的总理欧尔班，他原来是一个学生运动的领袖，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是愈发独裁，日本的安倍晋三好像也有想努力延长自己任期的这样的一种迹象。所以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在2018年的时候，就出现了两本讨论民主死亡的书，一本是哈佛大学的两位教授写的，《民主是如何死亡的》，另一本是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教授写的，《民主的制度是如何终结的》。那两本书的核心观点都对民主的未来有一种很深的担忧，特别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这位教授，他认为西方民主最辉煌的顶点可能已经过去了，所以西方必须重新思考新的治理模式，但是这个新的治理模式到底是什么样的模式呢，他也没有给出答案。

　　其实从历史上来看，对民主制度的批评和质疑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而从现实来说，民主制度确实也经常受到挑战，民主自己经常也是起起伏伏，不时陷入困境当中，但是这一次的情况我觉得可能稍微有点不一样。这个不一样是在什么地方呢？我觉得可能最重要的就是它的背景以及框架的变化。从历史上来看，民主政体受到的挑战大体上原来就是这样的两类：一类就是所谓专治和独裁国家的挑战，比如说最典型的，像德国、意大利这样的法西斯主义，这个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民主政体经常不断地受到这样的挑战；第二种就是冷战期间的挑战，当时以苏联为首这样一个阵营，应当说对西方的这样一个阵营来说，不仅仅是一种挑战，其实同时也是一种竞赛，双方都想表现出一种能够超越对方的优越性。这两类挑战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就不用细说了。

　　但是这次西方民主受到的挑战，有点不太一样，这次西方民主受到的挑战，如果我们从根源上来说，可以源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未90年代初，苏东剧变、苏联解体、冷战结東这样一个大的背景。对于这样的一个大的背景，我想提出两个词，一个叫懈怠，一个叫竞争力。那么懈怠指的是什么呢，就是在冷战结束之后，可以说西方民主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出于一种懈怠的这种状态，这个呢你从当时福山讲《历史的终结》，以及“历史的终结”这样的一种说法，在现实当中得到的那样的一种比较浅薄的回应，你就能看出当时西方所处的状态是什么样的。这多少有点类似于我们中国人经常讲的，叫“敌存灭祸，敌去招过”，这种懈怠，甚至有点慵懒的结果是什么呢？就导致了现在一些人所抨击的所谓“白左”这样一种思潮的流行和泛滥。其实假如我们孤立地来看，这种“白左”他所秉持的那样的一些最基本的理念，其实从道理上来说是一点都没有错，而且在这个过程当中也体现了对于过去西方历史的那种自责和歉意。那假如说我们不是直接从一个道义的角度，而从一个工具理性的角度，那么这种白左思潮所体现的一些最基本的主张，应当说也体现了整个世界，特别是全球化发展的这样的一种方向。但是现在如果把这样的问题放到另外的一个背景下来考虑，情况就有点不一样。刚才我前面说，民主制度过去曾经也受到挑战，包括像德国、意大利的这种法西斯主义，也包括原来东方的社会主义集团对它的挑战。实际上，当时挑战和冲突虽然很剧烈，但是总体来说是发生在现代文明的内部。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澄清一下，当时德国和意大利的这种法西斯主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们把它也看作是现代性当中的一种，确切一点说，是现代性当中走火入魔的那一种。当时的东方集团，你现在无论从政治上怎么评价，应当说它也是在一个现代性、现代文明的背景下产生的。或者我们换个角度来说，那样的一些冲突虽然是很惨烈的，但是遵循的一些最基本的原则，一些最基本的规则，其实还是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比如说，我们过去看电影经常听到一句话，叫“缴枪不杀”，其实在这句话的背后，是一个如何在现代的战争当中对待俘虏的基本原则，那么这个和过去像宗教战争等等，那种对待敌军、对待俘虏的做法就完全不一样。所以这次我想说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在冷战结束之后，假如说按照亨廷顿的那个说法，“文明的冲突成为一个基本的框架”，你得要知道，今后的很多问题，包括民主制度上受到的挑战，很可能是发生在不同的文明之间，而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和分歧有时候甚至要远远超过同一种文明它的那种分歧和差异。所以假如我们从一个稍微模糊一点的角度来说，这次西方文明所面临的挑战，可能和过去几十年、一两百年它真正遇到的那种挑战是不同的，这话我也没办法说得再明确了，大家可以来思考。

　　那接着我们再说他的第七个困惑。他第七个困惑就是说，资本主义变质了，社会主义变调了，未来世界的进程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呢？

　　这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们稍微客观一点的说，在当今的世界上，可以说，无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都遇到了问题，社会主义遇到的问题我们不说了，说说资本主义遇到的问题。刘教授在这个演讲当中他讲到，说资本主义现在遇到的问题最主要就是越来越垄断。比如说今天美国是有几百种啤酒，但是这几百种啤酒其实都是由两家啤酒厂来生产的；美国一半的银行的资产是由5家银行控制的；美国75％的住户地区，只有一家宽频服务商；80％的美国人使用的社交媒体是 Facebook；90％美国人使用的搜索引擎是 Google；亚马逊更是控制了每个人的日常生活。这种垄断的发展，意味着竞争被削弱。所以有人就提出，在一个垄断的时代，竞争是不是已经死亡？那如果垄断在发展，竞争在死亡，它造成的结果是什么呢？刘教授举了一个例子，就是沃尔玛。沃尔玛现在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雇主了，总共聘用了230多万员工，那么这就造成了一种双重的结果，一方面沃尔玛到处攻城略地，然后这些小店就纷纷倒闭；第二个就是因为它成了唯一的雇主，所以他的雇员薪金比较低，待遇也比较差，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说它不仅改变了一个业态，它同时也改变了社会的生态，我觉得这是非常值得我们来思考、来对待的问题。

　　所以正是在这样的一个意义上，刘教授提出来，未来世界的进程会朝着一个什么样的方向来发展？我想，这个可能很难有一个明确的结论，但是比较含糊的一点来说，我觉得应当说这个方向总体来说是明确的，因为从价值的角度来说，我觉得是一个融合的趋势。那么从过去几百年的时间，我们也可以看到这样的一种趋势，在这个过程当中，资本主义在改变，社会主义可能也要改变。

　　好了，今天就谈这么多，谢谢各位。